(0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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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纨绔本人只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像是浑然没有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,「那倒也不是,家国大事……都是姐姐在管,我几乎没怎么心过。」秦长生这般痴傻的作态,反倒是令洛清漪的嘲讽落了个空。

她强忍住内心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无名之火,只是干干笑了一声,便不再回话。

「不过我也没闲着呀,虽说先生是琴中国手,可我自认在琴乐一道也有些造诣,」转瞬之间,秦长生又眉飞舞起来,「先生幽居于此,可能不知道皇城里又出了哪些新花样。嗯……就拿柳林苑来说吧,前些子柳林苑排了首新曲子,奏曲的姑娘们只着轻纱,琴音袅袅间,朦胧窈窕的身段可谓是一览无余!让人实在是不神抖擞!再比如……」

「殿下,」洛清漪出言打断,「天已晚,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息?」

「是这样么?我看,时候还早吧。」秦长生望了望窗外,又转过头来,颇有些得意地继续说,「不瞒先生,其实原本我也觉得弹琴什么的,聒噪的很,所谓的什么「国手」,「大家」,也不过只是故玄虚罢了。

可自从与先生接触过后,我发现这里面还是有些门道的,于是回去很是努力钻研了一番,像什么「柳林苑」,「落红坊」,这些皇城里有名的地方我基本都拜访过了,如今嘛……倒也算是略知一二。」

「殿下,」洛清漪再也听不下去了,她站起身,将身子侧对门边,做出「请」的手势,「天已晚,还是请回吧。」她是真的有些愤怒了,虽然出身世家,可洛清漪自认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,不知人间疾苦的贵族。

世之中,百姓最苦,烟柳之地的女子更是多半出身凄苦,自身难保。

虽然洛清漪年少成名,更是凭借「二十岁国手」的头衔名震皇城,从此过上了幽居的隐世生活。

可同为女子,她却也常常为那些身世凄惨的女子而哀叹。

们为了生计不得已而为之的戏,她虽然以为庸俗,却也能够理解。

真正点燃洛清漪心中怒火的,是秦长生这般俗呆傻的用语与作态。

身为皇族,又与秦屿兮是一母所生,即便资质有所不同,却也不应该差的太远。

更何况,她以前并不是没有与秦长生接触过,虽然的确远远不及秦屿兮那般优秀,可却也不应该是今这般庸俗笨的模样。

「琴乐一道虽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,经天纬地的学问,却也不是烟柳之地供人乐的戏可比的,殿下纵然不屑,却也不必装疯卖傻,这般折辱于我。」洛清漪面如霜,冰冷的眼神似刀,缓缓扫过秦长生。

「什么折辱,」秦长生瞪大了眼睛,不停地摆着手,「先生一定是误会我了!若是先生不喜,那我不说就是了。」说完,秦长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嘴嗫嚅,「姐姐曾经叮嘱我要在先生面前保持礼数,我之前明明保持得好的呀……怎么这回如此煳涂……若是先生去姐姐那里告状的话……糟了……我最近刚刚才惹她生气……」洛清漪扶额,一时之间有些失言。

世人皆传秦利次子秦长生资质鲁愚,跋扈恣睢,是郢国的一害。

可她几番与秦长生接触下来,却也曾叹世人夸张其辞。

虽然这位利亲王殿下确实不似他的姐姐那样,有着非人的才华,可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世家公子做派,附庸风雅沉享乐,远远称不上什么为害一方。

可如今秦长生这幅人畜无害的幼稚模样,却让她不有些茫,难不成这样的秦长生,才是真实的「秦长生」?难不成他遵从秦屿兮的嘱托,费尽心思,只不过伪装成了……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公子?可若是如此,这样一个又呆又傻,怕姐姐怕到了极点的人,又怎么会成为世人口中,为祸郢国的「皇城四少」呢?他难道……不怕秦屿兮训诫于他么?不知怎么的,洛清漪的脑海中,闪现出一张狠厉而冷的面孔,是秦长生么?若是秦长生的话,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,能让他如此失态……是因为秦屿兮么?「我是不是……忘记了什么?」绝世的琴家微眯着眼,罕见地有些茫。

「大事不妙……大事不妙……」秦长生沉默了半晌,忽然攥紧了双手,自言自语起来,「再过几便是姐姐的生,我本意是想为姐姐奏上一曲作为贺礼,可如今看来,这条路是走不通了。」

「不如这样,」秦长生的脸上浮现出恳求的神,「先生今为我演奏一首简单的曲子,我回去后,有样学样,照着先生所奏拼命练习。想来就算我资质平平,有先生这样的名师,煳姐姐应该也是足够了。」洛清漪愣了一下,片刻之后,竟是笑了出来。

怎么会有一个人有这么厚的脸皮呢?明明刚刚才和你发生了不快,可转瞬间他就能睁大他那双虽然好看但是让人很想揍上一拳的眼睛,笑意盈盈地看着你,像是过节时向长辈讨要糖果的稚童。

此刻的洛清漪很有一股冲动,想要叫人把这位身份尊贵的利亲王殿下狠狠地揍上一顿,再从门口重重地扔出去。

可最终洛清漪没有拒绝也没有叫人,她只是侧过头去,凝视着窗口泛黄的光,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。

时间有些晚了,黯淡的晖透过墙上那个小小的窗子照了进来,照在造型古朴的琴上,照在一黑漆的桌案上,也照在洛清漪的身上。

恍惚间,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下午。

那个风华绝世得让她也有些自惭形秽的女子就端坐在她的对面,用她那双瑰丽而深邃的玫红眼眸静静地望向窗外。

那么多的哀伤就凝在那目光里,像是下一秒就会汇聚成泪水,一滴一滴地落下。

可纵使有着这么多的哀伤,那泪水也永远也不可能落下了,因为转瞬之间,那原本像是海一样汹涌冰冷的哀伤,便被一股沛莫能御的、不惜一切的决意给封冻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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